在一次佛经结集中,号称“多闻第一”的大弟子阿难尊者,根据自己耳闻目睹,诵出了释迦牟尼佛的如下一次说法:
本经的教法,是我亲身从释迦牟尼佛那里听说的。
那时,佛住在舍卫国内的祇树给孤独园里,聚集在佛周围的全是一些道高德重的大和尚,总数约有1250人。他们共处一园,不相离舍,组成了一个甚为庞大的僧团,随佛听法修持。
有一天上午,临吃饭之时,世尊穿上袈裟,手持钵盂,亲自到那庞大的舍卫城里去乞食。在城中,世尊慈悲平等,不越贫从富,不舍贱趋贵,不避秽拣净,不弃小择大,逐街逐巷挨家挨户,依次行乞。乞满钵盂后,世尊又离城而出,返回祇树给孤独园,与众僧一起吃用所乞之斋食。吃毕饭后,世尊便将衣服和钵具收拾起来。接着又洗净双脚,去除染尘,铺好座具,结跏趺坐,端身正念。
就在这时,座下众僧中有位叫须菩提的老长立即从其座位中站立起来,他斜披袈裟,偏袒右肩,徐步而行。来到佛的面前后,他便左膝曲空,右膝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置于胸前,诚心静气,向佛行礼,然后,恭恭敬敬地对佛说道:
“难得啊!世尊。我佛如来总是善于护持眷念、爱护关怀各类菩萨们,也总是善于吩咐谆嘱各类菩萨们。世尊:若有善男信女发愿成就无上正等正觉,立志行大乘菩萨道,誓愿证成佛果,那么他们应如何安住其真性之心,以证悟般若,把握真谛,最终与无上圣智契合,获得彻底的解脱?应如何降伏其妄念之心,以消除客尘污染,专心修道,断绝烦恼,进趋佛果?”
佛回答说:“好呀!好呀!须菩提:正像你所说的那样,如来善于护持眷念、爱护关怀各类菩萨们,也善于吩咐嘱托各类菩萨们。你们现在认真地听着,我将要为你宣说。善男信女若发愿追求无上正等正觉,立志行大乘菩萨道,誓愿证成佛果,那么,他们就应如此这般地安住其真性之心,以契合无上圣智,永获解脱;应如此这般地制服其妄念之心,以消除客尘污染,专心修道。”
须菩提闻佛已印允解答其问,便兴奋地说:“太好啦!世尊。我们都非常高兴,愿听从您的教诲。”
如来佛告诉须菩提说:“诸位菩萨包括大菩萨们应该这样制伏他们的妄心:所有三界六道中的一切众生——诸如欲界中依卵壳而生出的众生、由母胎而生出的众生、因潮湿而生就的众生、无所依托而仅借其业务得以出现的众生;诸如三界中已离食、淫二欲、无男女之形,无情欲之动,纯由清净绝妙之物质构成的有物质形体的众生;诸如无色界四天中那些无可见之物质形体、纯属精神性的众生,如位处“识无边处天”、无有形体、但有思想活动,并以此心相续为命的“有想”;位于“无所有处天”、既无形体也无思想活动、完全入定状态的“无想”;位处“非想非非想处天”的那些谈不上有无思想活动的众生。所有这几大类众生我都要使他们断尽烦恼、永绝诸苦,进入绝对清净圆满、永恒妙乐常住的涅槃彼岸世界,从而使他们获得彻底的救度和最终的解脱。
我虽然如此救度无尽量、无数目、无边界的芸芸众生,但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众生获得救度。为什么这样说呢?须菩提:如果菩萨心中还存有自我的相状、他人的相状、众生的相状、寿命的相状,并分别执著、认其为真,那他就不能算作真正的菩萨。
如来佛接着又说:“再者,须菩提:菩萨对于世间万事万物及彼岸世界的一切都应无所执著。例如,在进行布施时,该破除诸相,去除执著,心地清净,毫无牵挂。具体讲即是不执著于眼睛可见之大小形状、不同境状、各类颜色等表面现象,也不执著于耳闻之声音、鼻嗅之气味、舌品之六味、身别之触觉及意识所感觉和认识的一切事物和现象。
须菩提:菩萨应该像这样进行布施,即不住于六尘外境、物我两空、一心清净、远离相缚、超出物累,即不思惟权衡,斤斤计较,无一毫希求之心,清净而布,息虑而施。”
佛又自问自答说:“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凡夫俗子,执著诸相,以布施求取功德、满足所欲,所以,先施财于人而后得福于己。这种有相布施必有其尽,故而所得福德也必然有限。如果菩萨不执著于诸相,内不见我之能施,外不见我之所施和受施,布施遍满虚空,无有故障,那么他所获得的福德是不可思议和无法计量的。”
为了说明这个问题,如来佛又话题一转,问须菩提道:“须菩提,在你看来,东方虚空的广大程度是否可以思量到呢?”
须菩提回答说:“不可思量,世尊!”
如来佛又问:“须菩提:东方虚空不可思量,那么,南方、西方、北方和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四隅以及上至天、下至地的虚空,其无穷无尽的深广程度,我们可以想象得到吗?”
须菩提回答说:“不可想象,世尊!”
如来佛再唤一声须菩提,并告诉他说:“菩萨不执著于诸相而进行布施的福德,其巨大与恒久的程度也像十方世界无边无际的虚空一样不可思量。”
接着如来佛便郑重其事地说道:“须菩提:初发心的菩萨就应该按照这样的教导,远尘离垢,无住而住。如此而住才是本心安住之所,才是真正的住心之法。”
既不著人我相,也不著诸法相,那么由此证悟的解脱状态即成佛又是怎回事呢?佛的各种殊妙之身、庄严之相又应如何对待呢?为了进一步说明无住而住的道理,排除须菩提及座下众弟子心中的疑惑,佛便又叫了一声须菩提,开口问道:
“须菩提:在你看来,能否借助于如来佛的各类身体相貌而认识到如来佛的真实本性呢?亦即能否说各类肉身之相状本身就是如来佛的法身呢?”
须菩提号称“解空第一”,自然理解如来佛设此一问的用意,于是回答说:“不能,世尊!不能以如来佛的各种身相来识别如来佛。为什么呢?因为如来佛所说的各种身体相貌本身并非真实而永恒的东西,所以不能代表如来佛那湛然寂寞、永绝体相的清净法身。”
听到须菩提这样回答,如来佛自然十分高兴,他又告诉须菩提说:“所有一切外在的形象、状貌、特征等都是虚妄不真的。如果认识到纷繁多样的相状都只不过是非实假有的外相,并能透过这种外相而体悟到背后的实相,认识如来佛的真如法身,那才可说是见到了如来佛,也可说是证成了佛身。
听罢这些无相度生、无住行施、离相见佛的说教之后,须菩提领悟到了非实假有的微妙法义。但因为此种义理甚深难解,须菩提遂疑众生能否皈信。于是须菩提便向如来佛问道:
“世尊:您大慈大悲,说此希有之法,座下诸比丘无不尊奉。或是我佛涅般木之后,大量其它众生在听闻您刚才所说的这些经句之后,能否产生坚实而真诚的信心,具备正确而纯净的信仰呢?”
如来佛听须菩提这么一问,便立即答道:“性体常明,心灯不灭。须菩提,你可不能有这么顾虑。在我入灭后五百年,会有一批受持戒律而诸恶不行,修福积德而众善奉行的人,对于我的这些言说章句产生信受之心,并以此为真实无误的教诲,从而持诵不疑、心领神会。
应当知道,这些产生净信之心的众生,不只是在一佛、二佛甚至三佛、四佛、五佛的世界中种下了众善的根柢,而且已经在无数无量、成千上万的佛世界中种下了各种各样的善根。由于他们见的佛多、听的法多、修的行为,他们深知此经为最上乘之佛法,所以在听闻这些章句之后,他们便会在一念之间产生纯净的信心。须菩提,如来以佛智悉知,以佛眼悉见这些众生,并相信他们都会得到像十方虚空那样不可估量的福报和功德。”
如来佛进一步解释说:“这些众生之所以会获得如此的福德果报,是因为他们闻佛妙法而信受不疑,了知非相无住的般若玄义,从而不再有自我的相状、他人的相状、众生的相状、寿命的相状,而且没有法相即世间、出世间的一切事物、现象和境界的相状、特性和概念,也没有非法相即否定期诸法的断灭之相。诸相尽捐,才是净信,只有无相,福德才可无量。这便是此类众生获得无量福德的真正原因。为什么呢?因为这些众生心中有了相状,就必然是执著于自我的相状、他人的相状、众生的相状、寿命的相状。
分开来说即是,如果这些众生心中有了法相,他们就会执著于自我的相状、他人的相状、众生的相状、寿命的相状;如果心中有非法相,那也会执著于自我的相状、他人的相状、众生的相状、寿命的相状。如此心存诸相,既有我执,又有法执;既为烦恼障,也为所知障,二执炽热,二障巨烈,凡界尚不能脱,如何才能获无量福德呢?所以说,不应该执著于包括佛法在内的一切事物、现象、境界、特性和概念,也不应执著于对这一切的否定,即非此一切的概念。
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如来才经常告诫你们这些比丘,希望能明白我所说的一切名言概念包括各类事物、现象、境界、特性、概念等都像乘筏渡水、渡罢舍筏一样,仅是权宜之计、方便之用,绝不可心怀观想,去计较,去费心思。这一切事物、现象、境界、特性、概念包括佛法教理等尚且应视其为假而决然舍弃,何况由此否定、舍弃而带来的否定与虚无之相,就更应该舍弃了。
既然那些持戒修福、广种善根者能以佛所说的无相、无住妙义为真实无误的教法而受持读诵、净信无染,甚至因此而获得无量福德,那么能否就视此妙义为实,视无上圣智为佛实行,并认定佛有所说法呢?另一方面,既然佛身无相,诸法应舍,那么又该如何对待眼前佛的升座说法及所说之法呢?如来佛惟恐座下的比丘们再生迷惘,故又向须菩提设问,希其能理解佛意,为众释虑。佛问道:
“须菩提:在你看来,应如何理解如下的疑问,即如来佛真的独自证得了一种确定的、无上正等正觉之法吗?如来佛真的说过什么一定的法吗?”
须菩提回答说:“如果按我对佛所讲的般若义理的理解,没有一定期、绝对的佛法名叫无上正等正觉。因为此种无上圣智深妙玄奥、幽微难测,无有法相,随人证入,不能谓其一定,视其绝对。既无定法可名,如来便无所而得。与此相应,从说法方面来看,也没有一种肯定的、绝对的佛法是如来佛可说的。为什么呢?因为如来所说的一切佛法皆是因时因人,随机教化,对症下药,无有定相可言,所以,只可以性修,不可以相取;只可以意会,不可以言传。凡佛法者,无状无名,无体无相,皆为临时施设,非真实绝对之法。但亦不能说没有佛法。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因为一切圣人贤者皆以其器深浅、修行胜劣的不同而在证悟无为之法时显出高下阶位之差别,说明佛法无定相、无实体,故言非法。同时也因为一切圣人贤者本身就是依无为之法而显示其性,并证得其果,说明佛法并非无有,故说非非法。
须菩提的这一回答,深得无相的奥义,正符合如来心意。其所揭示的道理正是本经旨趣之所在。
如来说佛法不可取、不可说、无实无虚、无依无得,但座下一千余名比丘是否会像须菩提那样心领神会呢?他们弃家辞亲,苦修勤学,不正是为了证得某种果位吗?为使听法者完整理解般若无相无住之理,佛又借助须菩提展开进一步的阐说。
佛问:“须菩提:在你看来,须陀洹能够有这样的念头—`我已得到了须陀洹的果位`吗?”
须菩提回答说:“不可,世尊。为什么呢?须陀洹虽然说已脱六凡境界,初入圣者之流,从而名叫入流,但也正因为其已入流,已断除了对三界一切境界的错误见解,心无所取,所以,实际上他是无所而入的。具体讲,既不入眼睛可见的大小形状、不同境况、各类颜色等表面现象,也不入于耳闻的声音、鼻嗅的气味、舌品的六味、身体的触觉以及意识所感觉和认识的一切事物现象。如此无所而入,所以说须陀洹仅仅是一个假名而已。”
“须菩提:在你看来,斯陀含能够有这样的念头——`我已得到了斯陀含果位`吗?”
须菩提回答说:“不可,世尊。为什么呢?斯陀含虽然说已除了对世界事物所持的贪欲、嗔恨、愚痴等大多数情欲和迷惑,从而只须在欲天、人间往来转生一次,即可脱离欲界,故名叫一往来,但实际上,色身虚妄,心无所得,并无往来之相。所以说斯陀含只是一个假名而已。”
“须菩提:在你看来,阿罗汉能够有这样的念头——`我已进入阿罗之道`吗?”
须菩提回答说:“不可,世尊。为什么呢?因为,阿罗汉已除尽一切迷惑,断尽三界烦恼,情无逆顺,识境双忘,证入不可言说、不可取舍的无为寂静之体,从本质上说并无真实可取的阿罗汉,而只有作为假名的阿罗汉。世尊,如果阿罗汉有这样的念头——“我已获得阿罗汉道”,那说明他有得果之心,妄见未除,迷惑未消,尚属凡夫之列,从而必然会执著于自我的相状、他人的相状、众生的相状、寿命的相状。
“世尊:如来佛说我已经深悟无争妙趣,在所有弟子中是最能与世无争的人,是名列第一的离欲阿罗汉。世尊:我不这样想——我是一位远离各种欲望的阿罗汉。世尊:我如果有这样的念头——我已得到了阿罗汉道,世尊就不会说须菩提是远离尘嚣、隐居幽林的寂静行者。因为须菩提已悟性空无相之理,从而不再受物役使,受境系累,心无一念,行而无行,所以假名为须菩提,如此才算是乐于远尘离俗的寂静修行。”
如来佛通过小乘四果设问,使座下众弟子们明白了四果无实、心无得念、无证而证、假名四圣的般若无住道理。对于大乘菩萨道来讲也应如此,得而无得心,作而无作想,一切不住,心清意净。所以,如来佛又对须菩提说:
“你认为如何呢?如来在过去世,身为菩萨时,随本师燃灯佛学法习持,那时,如来是否实实在在地得到了什么肯定的法呢?”
须菩提心想,就连小乘这人对其所证之果、所得之法都不执著,何况大乘菩萨?于是立即回答说:“没有,世尊。佛心空万有,菩萨心寂静,清静如虚空,绝虑断纤尘。所以说,如来佛身为菩萨之时,在本师然灯佛那里虽有传授,但绝无得与不得之分,亦无法与非法之别,貌似有得而本性空寂,实无所得。”
如来佛接着又问:“须菩提:法既不得,那在你看来,菩萨是否在如法而修、以法而持,行一切善行,作无数功德以庄严佛国世界呢?”
须菩提回答说:“没有,世尊。为什么呢?法既无实,所用岂真。菩萨修一切善法,以慈悲利众生、以善美饰国土,使佛国庄严美妙,但菩萨已悟般若实相之理,心不住相,无所执著,视一切为虚妄幻有。所以,身行万行而实无所行,普度众生而实无所度,庄严佛土而不见庄严之迹象。因此,所谓的庄严并非真实可辨的庄严,而只是庄严的外在名相罢了。”
佛对须菩提的回答非常满意,便接着他的话说道:“所以,须菩提:诸位菩萨大菩萨们都应当这样,以般若作为观照一切的工具,悟得非实假有、无相无住之理,从而在思想上清除一切外相的束缚,无所执著,心地空明清净。绝不能执著于眼睛可见的大小形状、不同境况、各类颜色等表面现象,也不应执著于耳闻的声音、鼻嗅的气味、舌品的六味、身体的触觉以及意识的感觉和认识的一切事物、一切现象、一切概念,而应当面对一切无所执著,并由此产生无垢无染、无贪无嗔、无痴无恼、空寂纯净的心念。
“须菩提:举个例子来说,若有一人,其身体像须弥山那样高大雄伟,在你看来,这个人的身体是不是很大呢?”
须菩提回答说:“非常大,世尊。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如来佛曾说过,可见之身相并非真实之法身。法身无为,包太虚以无外,含万象而有余,非色法之所收,岂形象之可取。而世俗人所看到的身相,只是虚妄之形、空寂之骸的有为色相。所以,言其大,并非真性法身遍满虚空的真大,不过是相对之大,假名为大身而已。正因为如此,我们同样不能对其产生有住之污染心,而应像佛刚才说的那样无所执著,生清净之心。
如来佛讲述了无得无作、清净生心的般若奥义之后,觉得还应该对此经再作一对比较量,以显示其无敌之胜、无边之福,于是又对须菩提说:
“须菩提:那奔腾不息的恒河,辽阔而又漫长。在这千古长河之中,流水裹带着尘沙,天长日久,那在河床中沉淀的、在河岸边淤积的沙粒便形成一条绵亘不绝的沙带。想一想,这沙带中的沙子共有多少呢?假如将这条河中的每一粒沙子再化作一条恒河,那么就会有一河之沙当选那么多恒河。如果再把这所有恒河中的所有尘沙加在一起,那沙子是不是极多呢?”
须菩提回答说:“极多,世尊。就是恒河之沙那么多的恒河已是无量无数,何况这无量无数的恒河中的尘沙就更是多得不可胜计了。”
如来佛就此又呼了一声须菩提,说道:“我今天实话问你:如果有善男善女将无数恒河中的所有沙数那么多的大千世界的全部七种宝物拿来布施,这些善男信女由此而获得的福报多不多呢?”
须菩提回答说:“很多,世尊。如此布施而获的福德必定多得难以形容,不可估量。”
如来佛告诉须菩提说:“这种巨大无力的布施所获的福德当然是很多的,但有为的财施再多也不会是无极的,它只能给人以善报而不可能使人最终解脱。如果善男信女对于此经哪怕只信受奉持其中的四句之偈,并为他人解说,从而使自己和他人都能依经悟理,依理获证,成就无上菩提,同登解脱彼岸,那么这些善男信女因此而获的福德要胜过前面所说的无数七宝布施所获的福德。”
如来佛接着又说:“再次,须菩提:凡是讲说此经、甚至只讲解其中四句的地方,都应当视同佛的塔庙一样,恭敬供养。如果有人能全文信受奉持、阅读记诵,须菩提,你应当知道,这个人必将会成就至高无上、稀世罕见的菩提之法,也即将由佛弟子而转入佛的如来的境地。所以说,如果这个经典在哪里,哪里就是有佛,也会有可尊可敬的佛弟子。如此则佛、法、僧三宝会归于一处,相融于一经。”
听了如来佛对这般若无相无住义理多层次多角度的阐释,以及对此经价值与殊胜的多方数量说明之后,须菩提已初领佛旨,便随即请问这一妙典的经名及依经奉行受持的原则,于是又出现了如下的对话。
须菩提对佛说:“世尊,如此神妙的经典,应以何种名称命名它呢?我们这些弟子们应该以怎样的态度和原则去理解,解说、行持呢?”
如来佛告诉须菩提说:“这个经名叫`金刚经般若波罗蜜`,即通过金刚一般坚固、光明、锐利的般若圣智,破除一切烦恼、束缚,消灭一切黑暗、愚痴,折断一切邪知、邪见,从而悟得中道实相,无所执著,寂然清净,由此摆脱六道轮回,渡过三界苦海,进入涅槃解脱境界。在座的各位比丘及未来的善男信女都应当按照经名中所立的这种理趣去深入领会经义真旨,离言忘相,清净生心。之所以要你们这样做,是因为本经所谓通过般若圣智度到彼岸的般若波罗蜜之法,从本体上看,也正如此法所喻示的,只是一堆名言概念,属筏喻之法,是空寂而不真实的。如果认为有一定的智慧可称,有确定的彼岸可到,那就不是般若波罗蜜之法。般若波罗蜜之称只是为了方便引导现在及未来的善男信女们体悟非实假有之真理起见,才权且安立之名。”
为了启发弟子们正确理解经名之意,并依之奉行受持,如来佛又非常耐心地举了几个具体事例以作引导。
佛问:“须菩提:在你看来,如来佛到底讲过经、说过法吗?”
须菩提面对如来佛,随声答道:“世尊,如来佛悲悯众生,化成色身,住世说法,普度群迷。但是真法不可以言传口宣,也不能以文表字诠,何况色身非真,群迷非实,一切皆不可说、不可取。所以,我认为从根本上讲,如来佛还是无的说的。”
如来佛又说:“在这辽阔广袤的大千世界之中,有一种极其细小的微尘。这些微尘遍布于世界的各个角落。须菩提,如果把所有人这些人们肉眼也无法看到的微尘全部合在一起,你认为多不多呢?”
须菩提说:“那简真是太多了!世尊。”
“须菩提:上述各类微尘,在如来佛看来都只不过是在一定条件下的暂时聚合,而并不是真实确定的实体,所以,不能错误地认为它们都是实实在在的微尘。因为其有而非实,存而非真,所以将其权且假名为微尘。如来佛经常说起的世界,与微尘也同样是一个道理,即:不是真实的世界,而只是虚假立名的世界。”
如来佛又以佛身为例,问须菩提道:“须菩提:你认为如何?是否可以通过如来色身的三十二种特殊妙相貌来认识如来佛呢?”
须菩提回答说:“不可,世尊。世不可以三十二种非凡的外在相貌去认识如来佛。为什么呢?因为,如来佛常说,三十二种相貌特殊性征只是佛的化身相貌,而非真性法身之相。亿身非长久,身相亦虚假;法身常清净,湛然无外相。所以说,三十二只是一种假相。”
举完这些例子后,如来佛说:“总之,作为度彼岸的经典、佛法无有实体;作为生死此岸的世界观界、微尘不真百虚;作为彼岸化身的如来亦无相可求。对于金刚般若波罗蜜,就应该这样去尊奉持行。如此奉行而获的福德是不可估量的。须菩提:举个例子来说,假如有善男信女在其无数次轮回转生过程中,以恒河沙数那么多的次数把自己的身躯生命用来布施;假如另外有人信受行持这个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甚至只受持其中的四句,并为他人讲解弘说,使皆如法受持,以理奉行,转迷成觉,超凡人圣,那么此人因而获得的福要远远超过那些以无数个生身性命进行布施的善男信女们所获得的福。”
此次般若法会进行到这时,如来佛已将金刚般若波罗蜜的根本法义和甚深旨趣层层铺开,条条申明,并充分发挥,多方证实,反复较量,极力推崇。须菩提经佛如此苦口婆心,不断开导,至此总算是深刻领会了此经的精妙义趣。这位以“解空第一”而称名于众弟子中的阿罗汉,从前也只不过是证得人我之空。今天听佛这么一说,才又明白了法空之理,甚至连空也是不能执著的。经中所阐释的破一切相、离一切取的金刚般若之法是一种全新的、前所未闻的学说,是真正导人解脱,证达佛果的无上之道。须菩提有幸随佛,亲聆教诲,怎能不激动万分、感慨不已呢?只见他悲喜交加、泪流满面,泣声而对如来佛说道:
“真是难得啊,世尊!如来佛今天给我们在座的弟子们宣讲了这么深奥的经典。说句实话,我自从昔日随佛学法直至证得声闻智慧以来,还从未听到过这样的经典。世尊:如果有人听闻以后,能产生虔诚的信仰,并依经中之理趣悟得一切非实假有,从而远离一切分别和观念,心无所住、意无所取,那么此人即可悟得一切外相背后那非实非虚的中道实相。我们应当知道,此人信心清净而悟实相,也就成就了第一希有的功能。因为,实相即是佛的身本性,悟得此性即与佛为一,即为证成佛果。当然了,世尊,这种实相就是非相,就是地相,本自无为,本性圆明,湛然清净,无形无象。所以,如来佛说的实相,只是假名的实相,而不是真正的实相,真正的实相是不可用语言来表达,不可用理性去思维的。
“世尊:我今天身临园,坐在佛旁,亲闻说法,当机问疑,经您耐心诱导,多方说明,所以,信乐经此,理解法义,并随之领受,行持是不会有什么困难的。如果在未来之世,即佛灭后五百年,有那么一批众生听闻此经后也能生信、理解并领受、行持,那么,这些人便是最为可贵的,他们的福德与智慧也是一般人所没有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这些人没有对自我相状的执著,没有对他人相状的执者,没有对众相状的执著,是因为他们闻此经典而信解受持,懂得了自我之相实质上是虚假之相,而非真实可取之相;他人之相、众生之相、寿者之相也都是幻相,而非真实可取之相。一切相皆不真实,皆不能执著。不执著一切相状,使为尘染所覆的本来真性得以显现,就是成了佛。因为诸佛的本性就是万有的本性,也就是众生本来具有的真性。
听完须菩提的赞叹述解,如来佛连声说道:“是这样,是这样,如果有人听闻此经之后,欢喜领受,经不惊疑;沉思静悟,毫不恐怖;勇猛精进,毫无畏惧,当知此人是非常可贵的。为什么呢?因为此经阐述的般若波罗蜜之法是各种波罗蜜中最主要和第一位的。须菩提:如来佛所说的第一波罗蜜正像它本身所阐明的无相无住之理一样,也是无有实体、本性寂静、不可执著的。说其是第一波罗蜜是从方便世俗人理解出发而虚立的假名。须菩提,正如你刚才说的,未来之世听闻此经而信受不疑的人的确是第一希有的,因为他们没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你理解得很对,他们如果离开一切相,那与诸佛就没有什么两样了。以我昔日的忍辱行为例,那时我就是离一切相的,今天我成佛实赖前世的离相修行。须菩提,说到忍辱,你应知道,所谓忍辱波罗蜜,在如来佛看来并非真实可取、有相可著的忍辱波罗蜜,而只是如来佛看来并非真实可取、有相可著的忍辱波罗蜜,而只是假名而立的忍辱波罗蜜。这种波罗蜜必须以无般若为导,以无相无住为根在才能发挥作用。须菩提,记得我昔日修忍辱行时,常在山中坐禅。一天,歌利王率众多宫女上山游鉴对我产生了误解,便以剑宰割我的身体。那时,我没有我相、人相、从生相、寿命相。何以为证呢?我如果有我相、人生、众生相、寿命相,那我被节节支解时,必然会产生仇恨、恼火和愤怒,而我没有,反而心平气和地告诉大王,即使他将我大卸八块、碎成微尘,我依然可以忍受。那时,我还对大王产生了怜悯和爱念之情,并发誓成佛成后首先救度大王。须菩提:在过去整整五百世的前生中,我修忍辱行,能忍天下难忍之辱,能息天下难息之恨,成为一个忍辱仙人。在那些岁月里,我已完全摆脱了对自我、他人、从生、寿命的执著与分别,无一切相,离一切住,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说到这儿,如来佛随机引申、揭示真理,告诉须菩提道:“从以上所说来看,菩萨若要发愿追求无上圣智,证成佛果,就必须远离一切相、消除一切住的情况下发此愿心,绝不应执著于可见之形象、状貌、颜色而生起其心;绝不应在执著于耳闻之声、鼻嗅之香、舌品之味、身触之觉及意识所感觉认识的一切对象的情况下去非生起其心;应生其无所执著之心,如果心中有所执著,则绝非其应住之处;如果心中无所执著,那才是应住之处,即住于无处,无住而住。所以如来佛要求菩萨之心应不执著于事物外在的各类形象、大小状貌、不同色彩等,在摆脱这一切分别计度、心澈无尘之后再去进行布施。须菩提:为了利益一切众生,菩萨应该这样布施。请注意,刚才如来佛提到的一切相,实际上都是空无一物的假相,而不是真实可取的相;所说的众生,从本质上讲也只是虚假因素的临时聚合,并非真正的众生。
为了使听法者都能闻佛所说而不惊疑、不恐怖、不畏惧,如法受持、依理悟道,如来佛接着又说:“须菩提:如来佛是讲真话者、讲实话者、是言之有据者、不说谎话者、不说不一致话者。须菩提,如来佛所证之法和所说之法,虽说是没有实体,但绝非虚妄。它是一种微妙之法,说其实,无形可观,无相可得;说其虚,内有无量功德,用而不竭,依之可悟明真理,证成佛身,进达涅槃木彼岸。所以你们不能有丝毫畏惧、疑惑之情,应欢喜领受,持修不怠,离相而修,无住而住。须菩提,打个比方来说,如果菩萨不信受如来佛所得之法,心住于此岸和彼岸的一切事物、现象、境界、概念,著于一切可见的与不可见的,可说的与不可说的,并由此而去进行布施,那就像人进入黑暗的地方而毫无所见。如果菩萨信受如来所得之法,心不著于这一切而进行布施,那就像人有明澈的双眼,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可以清晰地见到事物的一切状貌。”
这时,如来佛又重开无量之门,从各个方面显示如此般若圣典的功德妙用。如来佛首先说:
“须菩提:未来之世,如果有善男信女能够信受此经,经常读诵,依理行持,那么,如来佛肯定会以他所特有的圣智和神通,完整无缺地知道这些人,无一遗漏地看见这些人。这些人都半成就无量无边的功德,也是毫无疑问的。
“须菩提:举例来说,如果有善男信女上午以恒河沙数之多的生身性命进行布施;中午又以恒河沙数之多的生身性命进行;下午再以恒河沙数之多的生身性命进行布施。在无数千万亿年的时间内,这些善男信女都像这样以自己的身家性命进行布施。如果另外有人听闻此般若圣典之后,开始生信而不毁谤,那么他们所获得的福报要胜过前面以身命布施的善男信女们所获得的福报。何况听闻明典之后还能抄写流通、信受持行、阅读背诵、为人解说,那福报就更大了。
“须菩提:简单地说,此经具有不可思议、不可估量、无边无际的功德,它是如来佛的决心学习大乘、誓愿证悟无上菩提、进趋佛果的人而说的。所以谁如果能信受、持行、读诵并广为他人解说,如来佛就可以完全知悉、完全看见这些人,这些人都可以获得不可估量、不可称计、广大无边、不可思议的功德。这也就是说,这些人都可秉承如来佛的无上圣智,从而成就自觉、觉他的菩萨道,并达到至高无上的境界。相反,那些喜欢小乘法的人和那些持自我、他人、众生、寿者为实有之见的人,对于此大乘、无上乘之经是不能听闻、受持、读诵并为他人解说的。
“须菩提:无论是任何地方,只要有此经典,那么,一切世间的天神、人类、阿修罗都应该于此虔诚供养。应当明白,这些地方都是如来灵塔所在之处,皆应恭敬,围绕礼拜,用各种鲜花、香柱供奉其处。”
如来佛接着又说:“再次,须菩提,如果有些善男信女们虽然在信受、持行、读诵此经,但仍为世人瞧不起,那是因为其前世所造的罪业本应堕于三恶道之中,他们转迂于此善道,也只能是地位低贱。不过因为他们信受、行持《金刚经》,所以,即使今世为人轻贱,但先世罪业立即消灭,而且他们必将由此获得无上圣智,证成至高果位。
“须菩提:回想起我在遇到燃灯佛以前,于过去无量无数万年的时间里,曾遇到过八万四千亿亿个佛。对于这些佛,我都恭敬供养、虔诚事奉,没有慢待过一位佛。如果另外有人于未来之世能受持读诵此经,那他所获得的功德与供养诸佛所获得的功德相比,供佛功德的百分之也不及人家的一分,就是千分、万分、亿分,甚至多得不能再多、犹如恒河之沙、世界微尘等不可思议之多的譬喻都不及受持此经所获功德的一分。
“须菩提:未来之世,善男信女因受持读诵此经而获得功德,我如果全部说出的话,或许有人听了之后,会心慌意乱、犹豫不决、半信不疑。须菩提,要知道此经之义趣是玄妙莫测、不可思议的,此经果报之巨大也是常理难测、俗智难解的。”
就在这时,须菩提又对如来佛说道:“世尊:善男信女发心求无上正等正觉,怎样能使他的心无住而住呢?怎样才能令他的心降伏呢?”
佛告诉菩提说:“善男信女中凡发心求无上正等正觉者,应该生这样的清净心:我应灭度一切众生,使其皆成佛果。灭度了一切众生之后,心中绝不存众生是我所度的思想。为什么呢?须菩提,若这些发菩提心的菩萨有自我的相状、他人的相状、众生的相状、寿命的相状,那么他就不是真正的菩萨。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本来就没有什么法,也根本不存在发心求无上等正觉的菩萨。”
如来佛在此前曾讲述了菩萨要发心求无上圣智,应破相去执、无住而住,如今又讲连发心求无上圣智的菩萨也是非实假有的,所以,菩萨绝不能有我能度众生或众生是我度的思想,若这种“我见”尚未根除,则其妄心就不能说已完全降伏,其本真之心也就不会彻底安住。为了说明这一问题,如来佛又以其昔日为菩萨时发心求圣智、誓愿证佛果的往事为例,问须菩提道:
“须菩提:你认为如何?如来昔日身为菩萨时在本师燃灯佛那里是否得到了无上圣智那样的微妙佛法呢?”
“没有,世尊。根据我对如来佛刚才所说般若之法的理解,我佛前世身为菩萨时在燃灯佛那里没有得到无上正等正觉这样的佛法。”
如来佛对须菩提的回答非常满意,连声说:“是这样、是这样。须菩提,没有一种真实的名叫无上正等正觉的佛法为如来佛所得到。须菩提,如果如来认为自己当时确实得到了无上正等正觉这样的佛法,燃灯佛就不会给我授记,预示说:‘你将于未来之世成佛,名叫释迦牟尼。’因为我当时的确不认为自己真正得到了无上正等正觉这样的佛法,所以燃灯佛才给我授记,说如下之语:‘你将于来世成佛,名叫释迦牟尼。’”
为什么说当实如来佛没有得到什么法就可以被授记成佛呢?佛接着解释说:“因为所谓如来,也就是诸法实相真如的意思。这种真如绝形绝虑、非有非无、无得而行,所以,只要达到这种认识,与此实相相契,就是如来,就可成佛。如果有人说如来当年作菩萨时得到了无上正等正觉,这个人就是说错了。须菩提,如来佛确实没有得到名叫无上正等正觉这样的佛法。须菩提,如来佛所证的无上正等正觉是一种无实无虚的玄妙之法,既不能视其实用,也不能视其虚无,就像如来本身一样是万法的实相真如,是不可从相而求,不可从有而得的。正因为如此,如来佛所说的一切法也都可以说就是佛法。须菩提,这里所说的一切法皆非真实无误、可取可说的法,而是虚幻假有、名言称说的法。譬如人身的高大……”
须菩提没等如来佛说完便接过话题说道:“世尊,如来佛说,人身的高大并非真实的高大,只是假名的高大。”
佛接着说:“须菩提,菩萨也是这样。如果菩萨说这样的话——‘我将普度无量众生’,那他就不算作菩萨。为什么呢?须菩提,实际上并没有一种叫菩萨的法门。也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如来又说一切法门皆无自我、无他人、无众生、无寿者。须菩提,如果菩萨说这样的话——‘我将庄严佛土’,那他就不算作菩萨。为什么呢?因为如来佛说,所谓庄严佛土者,实际上并非真正地在庄严佛土,而只是叫作庄严佛土罢了。
“须菩提,如果菩萨能理解上面所说的道理,透彻地信解受持无我之法,那么,如来佛就说他是真正的菩萨。”
既然说菩萨不见从生可度、佛土可净,不见彼是众生、我是菩萨,那么,如来佛是否也不见诸法呢?为了消除听法者的疑问,如来佛又以五眼观照为例,问须菩提道:
“须菩提:在你看来,如来佛有没有肉眼呢?”
“须菩提回答说:“是的,世尊。如来佛有肉眼。”
“须菩提:在你看来,如来佛有没有天眼呢?”
“是的,世尊。如来佛有天眼。”
“须菩提:在你看来,如来佛有没有慧眼呢?”
“是的,世尊。如来佛有慧眼。”
“须菩提:在你看来,如来佛有没有法眼呢?”
“是的,世尊。如来佛有法眼。”
“须菩提:在你看来,如来佛有没有佛眼呢?”
“是的,世尊。如来佛有佛眼。”
如来佛就有无五眼依次设问,须菩提一一给予肯定答复。接着,如来佛话题一转又另外问道:
“须菩提:在你看来,恒河中那无量无数的沙子,如来佛说它们是不是沙子呢?”
须菩提回答说:“是的,世尊。如来佛曾经说过,恒河之沙就是沙子。”
如来佛又进一步问道:“须菩提,你认为如何?譬如恒河中所有的沙粒,每一个沙粒又是一条恒河,如此无量无数条恒河中的沙粒就更是无法称计了。如果有如此沙粒之数那么多的佛世界,你认为这些世界是不是很多呢?”
须菩提答道:“极多,世尊。”
引说出无数无量的佛国世界之后,如来佛便告诉须菩提说:“在这么多的国土中有不可胜计的众生,每个众生又都有各种各样的心思。所有这些众生的一切心思,如来佛都能洞察无遗。为什么呢?因为,如来佛认为,所谓的各种心思实际上皆非真实本心,都只不过是从六尘影现出的虚妄之心,而且瞬息万变,攀缘不停,不得执取,所以仅仅是假名称作的心。这样说的根据是什么呢?须菩提,所有众生的一切心思无非是追忆过去、执著现在、攀缘未来,所以要寻觅心的着落,只就这三际察看即可。然而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尚未到来,现在的本性空寂,三际皆不可得,所以无论是哪一种心都不是真实可得之心。”
如果说众生之心皆非真心,皆不可得,那么依心而起的积福行善又该如何看待呢?如来佛明察听众心疑,故而又设一问:
“须菩提:在你看来,如果有人将大千世界所有的七种珍宝拿来布施,那么此人由于这种因缘而得到的福德多不多呢?”
“是的,世尊。此人由这种无量七宝布施的因缘而获得的福德是非常多的。”
如来佛说:“须菩提,此人由此所得福德的确很多。但是,如果认为这种福德是实实在在的,如来佛就不会说他所得的福德很多。因为这种福德从本质上讲也是虚妄不真的,是不可执著的。如果悟得这一点,修福而不住于福德之相,那么,如来佛就说所得福德很好。”
佛以五眼看诸心,实际上是以佛的无为圣智观妄相,并非座上说法的如来就具有五眼,因为真正的佛是不能以肉身见面,不得以外相观的。就此道理,如来佛又问:“须菩提:在你看来,如来佛是否可以通过圆满无缺的肉身来认识呢?”
须菩提回答说:“不可以,世尊。如来佛不应该通过圆满的肉身特性来认识。为什么呢?因为如来佛说,圆满无缺的物质之躯从本质上看也是不真实的,它由五蕴假合而成,内无主宰,外无恒相,生灭无常,无从可观。说它是圆满之肉身,也仅仅是在虚幻不真的假象上暂立一个名字而已。”
表现于外的物质之躯必然会有各种特征,所以如来佛紧接着又问:“须菩提:在你看来,如来佛是否可以通过各种各样殊妙的身体特征来认识呢?”
须菩提回答说:“不可,世尊。如来佛是不能通过身体的各种相貌特征来认识的。为什么呢?因为,如来佛说,身体的各种相貌特征,不论是外观的,还是隐秘的;不论是显著的,还是细微的,从本质上讲都是不真实的,它是如来为教化众生而随机变现的虚幻身相,所以说如来具备这些特征也只是从假名的角度来说的,只有认识到实际上并非具备,才可说其具备。”
须菩提的这些对答同时也使听法者明白,眼前说法的如来佛是不能眼观耳听的。那么如来是否真的在说法呢?恰在这时,如来佛又对须菩提说:
“须菩提:你不要认为如来佛有这样的心念——‘我当有所说法’。千万不要这么想!为什么呢?如果有人认为如来佛真的在此说法,那他就是对佛进行诽谤,根本没有理解我所说的金刚般若法义。须菩提,看似我在说法,而实际上无的谓说法,只是假名其为说法。无法可说即是说法。”
这时,长老须菩提对佛说:“世尊,未来之世,人们听说这种奇妙难解的佛法之后,能否相信呢?”
如来佛说:“须菩提:未来之世的那些听法者既非众生,又非不是众生。为什么呢?须菩提,所谓众生,如来佛认为并非真实的众生,众缘和合而生,五蕴临时凑成,内无实体,外非真相,生灭无常,如影幻现。所以说其为众生,只是因为其由众缘聚集而生,故而为之权且安立假名而已。”
听了色相非佛、说法非真、众生非实的法义之后,须菩提觉得有必要对如来佛所证之法再作说明,于是向如来佛问道:“世尊如来佛得证无上正等正觉而实际上是无所得吗?”
如来佛回答说:“是的,是的。须菩提,对于无上正等正觉大法乃至微不足道的小法,我都是毫所无所得,才可称之为无上圣智。再次,须菩提,无上圣智之法即一无所得,湛然清净之法身。此法恒常不动,寂然平等,在圣不幸,在凡不减,无彼此之分,无高下之别。只要排除对自我、他人、众生、寿者的分别,无高下之念,无圣凡之心,无差别之虑,无有得之想,毫无执著,了无一识,并以此无住之心,持戒修福、广种善根、遍行布施、供养诸佛、庄严国土、普利群生,不论是谁都可由此既无一丝执著,又修一切善法的途径而证悟这无实无虚、绝对平等、至高无上的如来圣智。
“须菩提:刚才所说的善法,在如来佛看来,全然不是什么真实的善法。一切法都是非实假有、不可执著的,因此,所说的善法也仅仅是个假名而已。
“须菩提:每个世界的中心都有一座高达8400由旬(一由旬约30里)的须弥山,一千个世界为一小千世界,一百万个世界为一中千世界,十亿世界为一大千世界。这大千世界之中即有十亿个高大雄伟的须弥山。如果有人将七种珍宝堆集成如同所有这些须弥山那么巨大,并拿这么多的珍宝进行布施;如果有人信受这个般若波罗蜜经,甚至只受持读诵其中的四句偈,并广为他人解说,那么这种受持读诵经典之福德与前面所说的七宝堆山布施之福德相比,前者不及后者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亿分之一,甚至无量、无数、无边的阿僧等算数及恒河之沙、世界微尘、须弥山王等不可思议之多的譬喻都不及持经功德之一分。
如来佛怕弟子们对无上圣智绝对平等、无有高下的说法还有疑虑,便又如事来救度众生为例,对须菩提及座下弟子们说:
“须菩提:刚才我说无上圣智本性空寂、了无可得,绝对平等、凡圣一如,只要离一切执著之心,修一切善性之法,任何人都可证悟此智而获得救度。不知你们意下如何。你们千万不能认为如来佛是这样想的——‘我将去救度众生’。须菩提,可不要这样想。为什么呢?因为从真实的角度来讲,并没有什么众生可让如来佛去灭度。如果如来佛认为实有众生可度,那么,如来佛本身就是执著了自我、他人、众生、寿者的相状。须菩提,如来佛说有我的意思,并非真实地有我,但凡夫俗子妄心横行,不明无我之理而硬是主为有我。所以说,若如来认为实有众生可度,如来就是主为有我;而认为有我,那就不是如来而是凡夫俗子了。
“须菩提:所谓凡夫,如来佛认为并非是真实的凡夫,而是假名的凡夫。”
不仅凡夫非实有而假,就是如来佛自身也是如此。所以,佛又接着问须菩提道:
“须菩提:在你看来,可以通过三十二种殊妙身相观想如来佛吗?”
须菩提回答说:“是的,是的,可以借助三十二种身体相貌特征来观想如来佛。”
听须菩提这样回答,如来佛便立即告诉他说:“须菩提:如果以三十二种身相特征来观想如来佛的话,那么,转轮圣王也具备三十二种殊妙身相,他就是如来佛了。”
须菩提理解佛说此话的含义,便说:“世尊:按照我的理解,佛说这话的意思是不应以三十二种身体相貌特征来观想如来佛,因为三十二相只是有为之外相,而不是无为之法身,所以并不能代表如来佛本来清净之真性。”
这时,世尊又说了一句偈颂:
若以色见,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如来佛怕听法者又陷入另一个极端,便接着说:“须菩提,你是否有这种念头——‘如来佛不因为具备完美无缺的各种殊妙身相而得到无上圣智’。须菩提,你可不能这么想,认为如来佛不因为具备完美无缺的各种殊妙身相而得到无上圣智。须菩提,你是否有这样的念头——‘发心求证无上圣智者认为一切事物、现象、概念、特性等都是毫无因果联系的绝地空寂。’你不要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呢?因为发心求证无上圣智的人,绝不能人为一切事物、现象、概念、特性等都是绝对虚无的断灭之相。你们应当知道,一切虽非真,但假有仍存在,正如无筏不得渡河,无指不得望月一样,无法则难以入道,无相亦难以悟性。只有既否定一切的实有,又否定一切的断灭,认识到非实的本质和假名的价值,才能悟得真如实相、证得无上圣智。”
既不著色声之相,也不著断灭之相,远离边见,行于中道,这才是通达无我之法。以此为指导则可无住于一切而行于一切。如来佛又以福德果报为例,对须菩提说:“假如有菩萨将恒河沙数世界的七宝全部拿来布施;再假如有人懂得一切事物、现象、概念等皆无独立、永恒的实体,并对此产生坚定牢固的认识,那么,这位菩萨的功德将胜过前面那些布施菩萨所得的功德。为什么呢?须菩提,因为各位菩萨实际上并不接受什么福德。”
须菩提对佛说:“世尊:怎样才叫菩萨不接受福德呢?”
“须菩提:菩萨悟得一切事物、现象、概念等皆无独立永恒的实体;同时又不否定这一切事事物物的假有的价值。所以他一方面作福德;另一方面他又不贪著于福德。正因为如此才说菩萨不接受福德,不能说菩萨不接受福德就彻底否定了福德的价值,要知道菩萨作为发心求证无上圣智者,他将不持绝无因果、荡空一切的断灭之见。”
如来既不可以身相观,又不可以断灭说,那么到底应如何认识呢?如来佛对须菩提说:“如来清静无为之性体,不必通过断灭一切有为之相来认识,但也不能执著于色身应化之迹象。如果有人说,如来佛好象是来了,又好像是去了;若来也不一定来,若去也不一定去,恍恍惚惚,似是而非。一会看见其好像是坐着,一会儿看其好像是睡着。如此认识如来佛的人肯定没有理解我刚才所说之法的义理。为什么呢?因为如来应化的有为色身有来去坐卧之相,这是如来佛为教化众生的需要而应机变现的;但如来的法身本性却是无形无相、本来寂寞的,它无处不在,遍布各处,所以说,如来既没有从哪个地方来,也没到哪个地方去。如来的法身也就是诸法的实相真如,可以说山河大地、芸芸众生无处不有佛,无一不是佛,佛性布满虚空,灵应无方,如实而来,如实而去,只可证悟,不可眼观;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以此之故而名之为如来。”
这时,如来佛又问菩提道:“须菩提:假如有善男信女把三千大千世界都粉碎为微尘,在你看来,所有这些微尘到底多不多呢?”
须菩提说:“很多,世尊。为什么呢?因为如果认为这些微尘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如来佛就举说它们是微尘。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如来佛曾说,众多的微尘皆无真实之体性,所以从本质上讲它们并非什么真真正正的微尘,而只是勉强给它们起个名字叫微尘而已。”
须菩提接着说:“世尊:如来佛所说的三千大千世界也不是真实可取的世界,它由无数微尘聚合而成,本身并非独立永恒的实体,所以只是临时假名的世界罢了。为什么呢?因为,如果说世界是实有的话,那么也就是认为世界是一独立完整、非数合一的整体。其实这种合一的整体也不过是由无数个极小的微尘而成的,合中有数,一中有多,总中有别,并无肯定真实的一合之相。所以如来佛说,一合之相并非一合之相,只是名作一合之相。”
听完须菩提的解释之后,如来佛说:“须菩提:这种众合为一的相状是在一定条件下形成的,既无实体,又非永恒;既非总体,也非个别,不可定说,不可执取。但是凡夫俗子不解佛说之义,未悟般若之理,误以此一合之相为实,由此而解佛说之义,未悟般若之理,误以此一合之相为实,由此而生起贪欲和执著,对世界上的各种事物、各种现象遍起分别,广行计较,从而邪见横行,烦恼无边。”
谈到凡夫俗子的贪著与邪见,如来佛又说:“须菩提:如果有人认为如来佛在说法过程中所经常提到要破除对自我、他人、众生、寿者四相的执著,那就是说确实存在关于四相为实的见解,即所谓有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须菩提,你认为持这种看法的人是否理解了我说的道理?”
须菩提回答说:“没有,世尊。持这种看法的人并没有真正理解如来佛所说之法的含义。为什么呢?因为世尊所说的自我的见解、他人的见解、众生的见解、寿者的见解,只是凡夫俗子在未明般若无相无住之理的情况下而起的一种虚纪不实的见解,不光他们自身是不真实的,就是他们所追求的对象也是虚假的,所以他们关于自我、他人、众生、寿者为准的见解本身也是不真实的。因此不能认为这四种妄见是真实存在的妄见,当然也不能绝对地说不就存在这种妄见,凡夫的虚妄之执还是有的,所以才把对我等四相的执著名之为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
说到这里,如来佛又言归正传,郑重地告诉须菩提说:“凡发愿成就无上正等正觉、立志行大乘菩萨道、誓愿证成佛果的善男信女,对于此岸和彼岸的一切事物、一切概念、一切境界、一切特性、一切义理及其它一切名言可及、概念可摄者,都应该按照上面所说的非实假有、无住无执的道理去觉知、去洞见、去信解。既否定实有,又否定虚无,心中不生一尘之念,不存一法之相。
提起法相,如来佛又说:“须菩提:凡所说的法相,如来佛认为它并非独立永恒、真实存在的可取之相,但也不是绝对虚无、毫无所用的断来之相,法相而实而假有,所以名之为法相。”
如来佛接着又说:“须菩提:如果有人将无量阿僧那么多的世界中的所有七种宝物,全部拿来进行布施;如果另外有善男信女发誓求证无上圣智,他们若能受持此此,甚至只受持其中的四句偈颂,阅读记诵,依其义理持行,并广泛地为他人演说,那么这些人由此所获的福将远远胜过以无数七宝布施而获的福。
“怎么才叫为他人演说呢?当你为别人讲解演说经文的时候,不要执著于演说之相状,也就是说,不要心想自己在演说,别人在听我演说,甚至不要心存演说的时间、地点、方式、过程等一系列的演说之相,也不要心想别人听我演说之后,将会有所悟,我因演说将会获巨大福报。所有这一切之相,都不可取著,因为一切相状都是不真实的假相,似在为人演说,而实无演说,无所演说。就像一切虚幻之相背后的实相真如一样,非实非虚,若有若无,清静无为,寂然不动。
“为什么说在为人演说时要心契寂然不动之真如,不著非实假有的演说之相呢?因为为人演说属于一种有为之法,即是依一定的因缘关系而起、有开始有结束之变化过程的现象。而所有的有为之法都是不真实、不可著的。”
这时如来佛说颂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如来佛说完这部经之后,须菩提长老和各位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三界之内的一切天神、人类、阿修罗等听完佛的说法以后,如获至宝,皆大欢喜,深信不疑,完全领受,并决心恭奉此经,如理修行。